苏言跟随程路畅通无阻地在小巷中穿梭，很快到达一座小屋前。那小屋像是用不同的木材拼成的，深一块浅一块，看上去普通却略带些粗犷，就那么挤在柴堆和菜地之间，八成是程路自己建起来的。
“这里就我一个人住，你不必拘束。”程路这样说道。
苏言苦笑，你这房子根本让人拘束不起来啊。
木头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小屋里倒是出人意料地温馨，虽然不是很大，但各种器具一应俱全。程路从屋外抱来木柴，在壁炉前忙活半天，这才把炉火生起来了。
炉火将本来黢黑的小屋照亮，染上一层明亮的暖色，屋里没有供客人歇息的座椅，只有一张粗糙的方桌子，靠在用砖头垒起来的床旁边。
苏言坐在床上，两只脚垂下来，一晃一晃。桌上铺着紫色的桌布，上面用密密的针脚绣着漂亮的图案。苏言仔细端详着，那是一只金黄色的凤鸟栖在绿、褐色相间的松枝上，高昂着脑袋，鸟喙半张，仿佛在呼唤着什么。再一看，那天上还飞着一只凰鸟，头冲凤鸟，也张开喙鸣叫。
“这桌布真好看，这是在哪儿买的？”苏言问道。
“那是我一个老朋友绣的，”他搬来一条木凳子放在炉火前，用铁丝捅着炉子里的灰土和木柴，“绣得很不错吧。”
“何止不错啊……”苏言叹道，闷闷想起来自己的针线活儿做得有多蹩脚。
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程路棱角分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，“她很擅长这种精细活儿。”
苏言往窗边靠了靠，脊背挨到了粗糙的木料。地下城长的最好的树木也没有墙头高，这木屋用料如此之多，大概是从地上一根一根运过来的。
程路把四只土豆放进炉火中，烤了一小会儿便用镊子掏了出来。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巧的瓷罐，剥开土豆皮，撒了一撮盐巴上去，递给苏言。
苏言接过土豆，灼热的温度烫得她惊呼一声，差点把土豆扔出去。
“啊，抱歉，忘记告诉你这个很烫了。”程路挠挠头，递给她一根木棍削成的签子，“把这个插进土豆里吧。”
苏言听话地招办，鼓起腮帮子不停地吹着气，直到土豆稍稍凉了些，这才啃了一口。土豆的甜香和盐巴一起充斥了口腔，带着些热腾腾的暖意，在这样潮湿的天气里叫人甚是欢喜。
“我还不知道土豆能这样做！”苏言也不顾什么吃相了，两腮被土豆塞满，活像一只不断往颊囊里塞橡子的松鼠。
程路说道：“我原来是北方人，在山上有个小木屋，打不到猎物的时候就从地里拔些土豆上来，因为油很稀缺，所以只能这么吃。”
“那为什么到了这里呢？”苏言好奇地问道。
“地下城其实最开始只是个溶洞罢了。后来有人开凿这里，把各个溶洞联通，这才有了地下城，我们身处的这个城是主城，而它还连着许许多多的辅城。我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北方的一座辅城，然后随着商队来到这里。”程路如实答道。
苏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，又兴致勃勃地问道：“那北方是不是有很多雪啊？”
“当然。我那座山上每年冬天都有很厚的雪，积得最厚的一次把我的屋子全堵住了，连门都推不开……”程路似乎很久没有一个全神贯注的听众了，平时在郑泽手下沉默寡言的他，此时竟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经历来。
苏言抱着膝盖坐在床上——按程路的话来说，这叫“火炕”——一双杏眼瞪得溜圆，不时为程路所讲到的稀奇事物而惊叹。她在凡城长大，目前为止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涔北，实在是没见过什么世面。
苏言听得太过入神，以至于当一只虎斑猫坐在窗外盯了她半天，她也没有发现。
“有一次我在山上打猎，遇到了一只老虎，好家伙，那老虎四足立着就能有我的胸口那么高，黄底黑纹，那脑袋大得你双臂根本环不住。”程路绘声绘色地讲述着，“我当时手里只有一把弓，腰间还有两把剥皮匕首，那老虎发现我，但是没有发起攻击，大概是吃饱了吧。”
“我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啦，屏息凝神盯着它，它也盯着我，然后我慢慢向后退，它缓缓向前进。我想着，绝不能让它看到我的马，更不能让它看见我的小屋——我的小屋附近圈了一小块地方，还养着鸡哪。”
苏言双手支在床上，身体向前倾斜着，迫切想要听他接下来的举动。
“然后我就往一个水潭那里走。老虎不也是猫嘛，讨厌水，我若是掉进水里，它说不准就不来追我了。”
“那你跳进去了吗？”苏言问道。
“没有，走了还不到一半，旁边忽然窜出来一只梅花鹿，那老虎就把我晾下，去追梅花鹿了……”
苏言在小木屋里和程路聊了很长时间，临近地下城的傍晚时，她才想起来要走，于是充满谢意地告别程路，打算按着程路先前为她指的一条出城的路走。
但人算不如天算，苏言刚刚走出小屋，就见到了她此时最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。
薛晓。
薛晓坐在一根栅栏上，看见苏言来了，这才悠悠地站起来，问道：“玩够了吗？玩够了跟我回家。”
苏言不屑地说道：“那儿可不是我的家。那儿就是个监狱。”
薛晓耸耸肩膀：“随你怎么想。”
话音刚落，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苏言掠了过来！
苏言急忙闪躲，拔剑招架。两人从地上打到栅栏上，后尔又跳到屋顶上，顿时瓦片翻飞，灰土乱扬。苏言自知打不过薛晓，于是一直寻找着逃跑的契机。偏偏这里行人稀少，离程路的家又有一定距离，薛晓绝不会给她机会向程路再次求救的。
“害得我早饭午饭都没吃，现在我可是腹中空空……赶紧回去。”薛晓抱怨似的低声说着，竟是不用武器，赤手空拳与苏言斗起来。
他的速度太快，苏言根本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次攻击，陷入了困境，只能不断防守抵挡。真是有够烦人的！苏言咬牙切齿地想道。
薛晓那边则是不慌不忙，甚至得空打了个大哈欠。他的体术用来对付苏言有些费劲，但结合步法又是另一回事了，他总能找到替补自己缺点的东西。
苏言不再留手。用薛晓教给她的方法显然行不通，她只能另辟蹊径。
苏言挥剑逐渐霸道凌厉起来，薛晓甚至觉得她在把剑当刀使。但是再怎么聪明，她也无法补足实力上的差距，被薛晓逼得连连后退，最后无路可退，一脚踏空，竟是这样直直地从三人高的屋顶上掉了下去！
就在那一瞬间，薛晓飞奔上前，俯身抓住了她的衣服，把她直接拎了上来，顺便麻利地掏出绳子，把她五花大绑后就往回扛。
苏言在路上又是踢腿又是挣扎，甚至几次用竹叶割断了绳子，薛晓有些不耐烦了，便把那竹叶从她脖子上拽了下来，连着翊华一起，替苏言“保管”起来。
要不是凤姐养的猫遍布全城，薛晓今天估计是真找不到她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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